最近,著名滑稽表演艺术家童双春因病去世,“双字辈”又折了一员虎将,上海滑稽界失去了一位领军人物,令人十分悲痛。童双春是一位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生前曾荣获中国文联终身成就奖。童双春也是我们徐汇区的名人,他于1986年入住徐汇区田林九村,在这里居住了三十多年,对徐汇区有着特别的感情。这篇文章记述童双春先生的艺事、逸事数则,以此纪念这位滑稽名家。
滑稽“双字辈”表演艺术家
(前排左起沈双华、翁双杰、吴双艺、王双庆、姚勇儿;后排左起李青、童双春、王双柏)
因喜爱滑稽而“下海”
童双春,生于1934年,祖籍浙江宁海。父亲是裁缝。童双春小时候就喜欢文艺,他的一位邻居是京剧票友,在京剧票房拉京胡,常在家里吊嗓唱戏,什么“一马离了西凉界……”“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幼小的童双春虽不懂这些唱句的意思,然而悠扬的琴声、优美的旋律、甜润的唱调却深深地吸引了他。那位票友见他兴趣这么浓,就教他唱京戏。因此,他在9岁的时候就会唱《借东风》《捉放曹》《珠帘寨》《武家坡》《乌盆记》等段子。那位票友还常带他去剧场看戏,《血滴子》《空城计》等他都看过,简直成了一个京剧小票友。这位邻居不但喜欢京戏,而且是个滑稽迷,收音机里凡有滑稽节目,他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童双春也学样开始收听收音机中的滑稽戏。13岁那年他在新世界红宝剧场观看了包一飞、唐笑飞、程笑飞“三飞”的滑稽演出。不看倒罢,一看从此他对滑稽入了迷。为什么呢?京剧虽然好听,但毕竟难懂;这滑稽通俗易懂,噱头多,他听得懂,听得开心。于是他那架兴趣的天平向滑稽倾斜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经常上剧场看戏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主要靠听收音机学戏。当时电台晚上6点到8点是姚慕双、周柏春的滑稽节目,他每天听这档节目,成了老听客。他还到共舞台去看过姚、周演出的《各地堂倌》,以及程笑飞、周柏春、小刘春山、沈一乐等人演出的滑稽小戏《哑夫妻》等。在这些演员中他最倾慕的是姚慕双、周柏春,觉得他们出语不俗,而且懂英文,对学生的胃口。
童双春读到初中,因家境贫困,无力继续就读而辍学。有一次邻居告诉他,杨笑峰在电台开办滑稽训练班,问他去不去考。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去!”一是因为他当时失学在家,求职心切;二是因为他钟爱滑稽。杨笑峰见他长得眉清目秀,人也聪明,嗓音也好,就把他录取了。这是1949年冬天,童双春这时才15岁。
1950年元旦,在国际电影院,童双春第一次上台,在大戏《王老五复仇记》中担任群众角色。他往台下一看,只见一大片黑糊糊的头发,头脑顿时嗡嗡作响。他吓得不敢看台下,把背心对着观众。杨笑峰就从头教他,让他逐步适应舞台,后来童双春就正式拜杨笑峰为师。
不久,姚慕双、周柏春并进剧团,杨笑峰离开剧团去了香港。童双春早就倾慕姚、周,很想拜姚、周为师,只是不敢提出,因为当时姚、周十分走红,一张戏票卖到一元钱,他们每人每天的包银就是60元。那时剧团演出大戏《开路先锋》,童双春和学生们在台下看戏,边看边学台词。有一天李双俊误场,临时缺人,值日监事朱熹鹏想到了童双春,叫他马上顶角色。救场如救火,童双春毫不犹豫,化好妆就上了台。这个角色是用宁波方言,好得他在台下早就看熟,故而上去一口宁波方言,地地道道,举止动作亦很得体,演出效果很好,这个角色就此代劳。不久,马秋影对他说,姚老师看了你的演出,想收你做学生,这正是童双春几年来一直萦绕心头的愿望,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他连忙在红毡毯上给姚、周磕了响头,师母给他取了个艺名“双春”,这个艺名既含姚慕双的“双”字,又含周柏春的“春”字,可谓得天独厚了。
有一次,由于后台一只热水瓶爆炸,王君侠被烫伤而不能上场,他的角色又要童双春去顶,童双春演得惟妙惟肖。又有一次,姚慕双、周柏春、筱咪咪演出《小儿科》,一个顾客的角色临时也叫童双春顶。七顶八顶使童双春有机会接触各种各样的角色,也使他从多方面得到了艺术锻炼。
“正派”小生专业户
1951年9月开始,童双春进了“蜜蜂”滑稽剧团。由于他长相端正英俊,故而剧团派给他的角色以正派小生居多。在滑稽戏中,正派小生的喜剧因素较少,这种人物最难演,太拘泥了,没有笑料,不能引人发笑;过于油滑,噱是噱了,但容易“歪曲”人物形象。
童双春并没有知难而退,他努力学习两位老师的长处,学习姚老师娴熟的方言及刻画人物入木三分的本领;学习周老师轻松幽默的招笑手法和即兴创作的长处。自己也努力钻研角色,进入角色,力争做到演得动情,又要尽可能挖掘正面人物的喜剧因素,用适当的招笑手法,使正派小生也噱起来。
1952年在《闹新房》里,姚慕双饰哥哥,童双春演弟弟。在此剧中,童双春设计了好几个噱头,产生了很好的喜剧效果。1953年,剧团排演《幸福》,他担任了主要角色之一的刘传浩。刘传浩原来以为女朋友不爱他了,谁知一次女朋友亲了他的面孔,他为了表演人物的激动心情,用了一个虎跳进场的动作来体现,又噱又符合人物性格。
1959年他主演《真假医生》,该剧参加首次上海话剧、戏曲、杂技、评弹青年汇报演出。这出戏写一个杂务工冒充医生,旅馆里突然有人生病,要请他去看,他急得从床上跳下来。这里童双春借鉴京剧《寇准背靴》中的技巧,一只拖鞋飞出去,以此刻画人物内心的惊恐慌乱,夸张得很有效果,他的演出也因此获奖。
1963年他在《满园春色》中扮演龙书记,这个角色喜剧因素较少,童双春着重刻画他可亲的一面,运用手托一只菜盘或挥去雨伞上的雨水这些细节来显示其普通劳动者的本色。“宿舍谈心”一场,他的动作、语言自然可亲;还有一段唱,用各种地方戏曲,给人物增添了色彩。这部戏到北京演出,引起轰动,许多中央领导同志都看过,并给予很大鼓励。
粉碎“四人帮”后,上海曲艺剧团(后改名上海滑稽剧团)恢复成立了。童双春先后在《出色的答案》《性命交关》《金发女郎》《官场现形记》《路灯下的宝贝》《今夜星辰》《GPT不正常》等滑稽戏中扮演主要角色。
《出色的答案》剧照,童双春(右一)饰曾晓勇(1978年)
在《出色的答案》中,严顺开与他先后担任“文化大革命”时期立志搞科研的知识分子曾晓勇这一角色。童双春演时有自己的特色,他为了突出曾晓勇醉心于搞“OAB”的“醉”字,当曾母送牛奶来时,竟心不在焉地随口说出了“钥匙吃脱,牛奶瓶套在头颈里,牛奶藏在袋袋里”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话。女助理员小郭对他十分钟情,起初他毫无觉察,但一旦明了,他竟是如此吐露衷肠的:“除了OAB,你最可爱!”真是憨得发噱。另外他发挥自己善于唱的长处,安排了一段唱,运用传统“十叹空”的调头,中间加了沪剧、锡剧的曲调,最后用河南梆子结束。在他唱这一段时,剧场里寂静无声,效果很好。戏曲音乐家刘如曾听了说:“这一段可以灌唱片。”
1981年上海滑稽剧团在首届上海戏剧节上演了新编的滑稽戏《路灯下的宝贝》。这出戏描写了三个待业青年的形象,童双春扮演其中一个有为青年蒋大毛。大毛一心投考大学,屡次落榜,仍不气馁,他一边刻苦自学以备高考,一边自谋出路,筹建自行车修理站。他的做法遭到父亲反对,但他不想公开违拗父亲,于是出现了装病骗借两用车,被父亲关在屋内又设法偷偷溜走等喜剧场面。童双春抓住这个人物性格中的喜剧因素——书呆子气,制造了许多笑料。第二幕的剧情是:由于小毛、阿发因打康乐球而引起纠纷,他们和在场的大毛都被带到派出所。在派出所里大毛还在专心读机械书籍,民警问他:“你平时头脑蛮清醒,今天怎么也会轧在当中。”大毛心思还在书本上,随口回答;“操纵失灵。”民警说:“自己做错事,怪操纵失灵,你准备怎样?”大毛回答:“调换压阀。”民警听不清:“调换阿爸,为什么?”大毛回答:“漏气放炮。”民警叫他们写一个检讨,交上来一看,大毛写的竟是“两用车故障简易检查要点”。这一番问答把人物性格刻画得栩栩如生,同时又使人忍俊不禁。戏中还有一场误会,大毛女朋友跟别人跑了,她跟他说:“再会,这星期六不碰头了。”他痴痴地问:“这星期六不碰头,下星期六还碰头吗?”他妹妹说:“人家不要你了。”“啊!不要我了!”这些场面都很噱!童双春还发挥自己擅唱的特点来刻画人物,引进了当时最流行的歌曲《军港之夜》,唱了一段《路灯下之歌》:“路灯下啊静悄悄,秋风把树叶轻轻地摇。年轻的大毛,心潮起波涛,前进中偏遇激流与暗礁。两用车拆得粉碎,丁阿发走邪道,彩英的情意烟消云散,生活中的波折不知有多少,使大毛心田升起了烦恼,倒叫我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像雾海中孤舟迷茫缥缈。”这段唱词唱出了大毛在挫折一个接着一个、矛盾重重的情况下的苦闷心情,既有噱,又出情,加上用的是观众熟悉的歌曲曲调,引起了轰动。
《路灯下的宝贝》剧照,童双春(左一)饰蒋大毛
1990年,上海滑稽剧团又演出了一出好戏,那就是《GPT不正常》,童双春在此剧中扮演小报记者周忠发。周忠发受其妻子阿米影响,也患上了甲肝惊恐症,童双春以夸张的手法加以表现。他坐在凳子上,当听说这凳子阿米刚刚坐过,立即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手里的茶杯也倒翻了:“哎呀,没得命了,我的屁股没有用了。”接着他急得团团转,觉得屁股痒兮兮的,坐到旁边凳子上,又跳起来,说:“凳子盯牢我!”想把裤子脱了,但上楼怕把细菌带进房间,他只得脱下裤子,提了裤子下场。在另一场中他用挂满小三角红布的警戒绳,把灶间里自己的方桌围起来,“建立隔离区”。看见阿米下楼,他连忙钻进警戒圈。
《GPT不正常》剧照,童双春(左二)饰周忠发
童双春努力追求人物的深度和内涵,他的努力难能可贵,他的成绩也令人瞩目。
踢足球踢了个“乌龙”
童双春在台上常演正派小生,在台下也是一位先进人物。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剧团的团支部书记,1960年荣获静安区先进工作者称号。童双春为人正派,工作积极勤奋,待人和蔼诚恳。笔者曾与童双春一起在川沙农村搞四清,童双春除了参加劳动外,还经常为房东家挑水。后来他曾借调上海市文化局机关工作,我又与他共事,他总是最早来机关上班的几位同志中的一个。他一到机关就锻炼身体,扫地打水。1974年,当时号召干部参加知青慰问团,他家里有很多困难,岳母患肝病,爱人也有病,但他克服困难,主动报名参加了赴吉林的慰问团。在吉林他一个人负责两个公社(乡),与知青同吃同住,做后进青年的工作。那时生活很艰苦,吃饭没有菜,就两根大蒜。有一次,他到一个知青点,知青的被子比桌布还脏,睡进去全身会起鸡皮疙瘩。第二天一早他帮他们把被子全都洗得干干净净,因此他与知青相处十分融洽。在吉林工作两年回到上海,他被分到“人艺”,在一个演出队里当党支部书记。1977年冬天,文化局派他去恢复筹建曲艺剧团;1978年,上海曲艺剧团成立,他担任了剧团团长。
童双春在生活中又是一个活跃的、有趣的人物。他很喜欢体育活动,14岁就开始锻炼身体,练哑铃、举杠铃。那时他也去红宝剧场下面的健美房,小小年纪举起的杠铃重量超过了自己的体重。他出门演出,也不忘记在箱子里带上两只哑铃。他还练长跑,每天跑5000米,参加过长宁区的比赛,还得了名次。后来医生告诉他,练长跑不利于保护声带,于是他改学打拳,少林拳、九江拳、健将剑他都学过。他还喜欢游泳和踢足球。有一次,上海市文化局、体委、记协举办游泳比赛,他和筱声咪、筱咪咪、李青、翁双杰等都参加了。他们站在游泳池边,裁判刚叫预备,还未发令,童双春先跳下了水,裁判忙叫不算。第二次,又叫预备,旁边几位仁兄一跃而下,童双春却呆若木鸡不敢跳,可这次倒是算成绩的。还有一次,他参加剧团与某工厂的足球友谊赛,只见他在球场上来回奔跑,东穿西闯,很卖力,但球总是躲得远远的,就是不到他脚下,使他又气又急。突然他截得一球,盘过几个队员,一看前面就是球门,就突然起脚射门,脚头不错,居然破网而入,顿时全场哗然,观众笑得前俯后仰,原来童双春一个“乌龙”球,踢进了自己的球门。
童双春喜欢体育运动,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体育活动与戏剧的基本功关系很密切。滑稽戏所谓说、学、做、唱,虽不同于京剧等戏曲的唱、做、念、打,但是滑稽要学啥像啥,这些都得学。你台下学得越多,功夫越扎实,在台上就越自由,越有光彩。他跟武术老师学武术,跟京剧演员学身段,跟舞蹈演员学舞姿,跟着唱片学五花八门的地方戏曲和曲艺。他编演的《唱山歌》,就用进了新疆舞。童双春练基本功,几十年如一日。为了排好《唱山歌》,他还陪李青一起练背纤的舞蹈动作和少林拳、霍家拳的开打。他先是一招一式教李青,继而耐心地陪李青一起练,练得两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还不停歇。有一次他与李青排练《柜台里的艺术》,那时白天、晚上演出繁忙,只有夜里散戏后才有时间对台词,练唱、念。有一天他们两人演出结束回家,在马路上边走边对词,两人一问一答,路上行人还当他们在吵架。回到家两人继续对词,对到后来,童双春疲倦得打起瞌睡来,这时李青还在问,童双春答非所问,说起梦话来了。对台词对到说梦话,也可算噱了。
童双春(左)、李青独脚戏演出照
不但唱滑稽,还喜欢“绕笔头”
一个演员,包括滑稽演员,十分重要的是要有创意,童双春正是一位富有创意的滑稽演员。滑稽戏是一种有说有唱的艺术,它的形式相当灵活。好的滑稽戏演员不仅要有即兴发挥的本领,而且最好能自己创作节目。童双春很懂得这一点,他年轻时就喜欢“绕笔头”,开始孜孜不倦地学习创作。
童双春真正学习创作是在1958年。开始时他认真抄写前辈的说唱节目,改编说唱本子。后来他又参加集体创作,大戏《一百只月饼》就是集体创作的作品。平时他除了参加演出外,还注意留心搜集生活素材,进行说唱节目的创作。
1965年,童双春采用“金铃塔”的绕口令的形式,创作了一支《赞新风》。以前《江鲍笑集》中有过“伯伯着白袜,拔白麦”的句子,但比较简单,童双春增加了句子:“伯伯晒大麦,跟来八只鸭,八只是白鸭,白鸭只只白,只只白的鸭,要吃伯伯麦,白伯伯看大麦赶白鸭,赶走八只白的鸭,守牢八百八十八斤白的麦……”不仅增加了生活气息、生活情趣,而且拗得更厉害,更增加了绕口令的难度。这个作品中还有一段写轧稻谷的绕口令极其精彩:“有位农民本姓陆,名字叫做陆百谷。陆百谷,轧稻谷。轧稻谷,在北屋。北屋门前轧稻谷,轧出稻谷堆北屋。稻谷掼勒北屋外面屋壁角里的壁角落……”“有位农民本姓郭名字叫做郭伯洛,郭伯洛,轧稻谷,轧完稻谷复一复,稻谷统统才脱落,稻柴上面光秃秃……”不仅绕得有水平,而且其内容也含有深刻的思想意义。还有一段写三个姑娘三朵花,全心全意种棉花。这是个精彩的绕口令节目,它的写成,主要靠童双春丰富的生活积累。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这一点童双春的体会十分深刻。他的不少作品都是来自生活的,比如他创作的《师徒俩》,就是他深入三角地菜场,接触了许多菜场工人后写出来的。像“我学过三角几何,现在到小菜场卖三角油豆腐”“我是甩脱笔杆子,提起秤杆子,拨拨算盘子,点点铅角子,低三下四一辈子,被人家看见‘坍照势’(丢面子)……”等等生动的语言,都是从生活语言中提炼出来的。
比如,他写《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开始是根据报纸上一段短小的报道写的,但开了好几个头,总是写不下去,怎么办?他就到学校里去采访先进教师,取得了丰富的生活素材,那天回来后他一个晚上就写成了。
有一次,导演李尚奎讲起,有位母亲送儿子到部队去参军,可是部队广播里放的却是《洪湖赤卫队》中的歌曲:“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洪湖旁。”后来这位母亲提了意见。这一席话触动了童双春的创作神经,他就写了《漫谈歌曲》,写有些人唱歌不分场合,在人家结婚时唱“娘啊,儿死后……”。
童双春不仅留意从生活中吸取素材创作滑稽节目,同时也注意在演出内容和形式方面进行创新。比如,以前演独脚戏的常在演出时穿插唱京剧或地方戏曲,他依此就想把歌曲引进独脚戏。开始他想先引进外国歌曲,但不久俞荣康先推了出来,于是他就改用民歌,创作了《唱山歌》。他到唱片厂去听了不少民歌,从中选择通俗易懂而又好听的歌曲。
以前独脚戏总是两个演员一起上场,向观众鞠躬,这称为“碰头彩”。童双春在这点上有所突破,他采用唱着上台的形式,节目中还穿插了新疆舞;同时吸取了京剧《恶虎村》中的武功技巧,将其发展成十八拍,搞成一个全新的作品。
童双春在演出传统节目时也注意加进新的内容,进行推陈出新。比如他演《投军别窑》,1960年在“蜜蜂”剧团时他曾看过朱翔飞、袁一灵的演出,觉得很精彩。但他在与王君侠演出时又作了扩充和加工,加了些锣鼓点子,加了起霸、踢腿等身段。袁一灵有一个拍腹部的动作,童双春用了,还加上一句:“啊唷喂!”“做啥?”“痛,刚刚开过盲肠炎!”这一段话是用苏北话说的。他演出《浦东说书》时,突破了原来的坐唱格局,在内容上加了些故事情节和新噱头,如做道场、围着人转等,演出后很受欢迎。
创作,对一个滑稽演员来说十分重要。创作,一要有生活,二要有技巧;既要向传统学习,又要向其他剧种学习。有了这两条,创作就能游刃有余,演出就能如鱼得水。
“境外奇谈”
1985年12月,香港市政局主办中国戏曲汇演,节目包括粤剧、潮剧、京剧、评弹、滑稽及越剧。上海派出一个包括越剧、评弹、滑稽的联合演出团,他们之中有章瑞虹、陈颖、张如君、刘韵若等,滑稽界参加的有姚慕双、周柏春、童双春、李青。这是三十多年来上海滑稽剧团在香港的首次演出。由于首次赴港,除一些老观众比较熟悉姚、周两位外,大部分观众对他们不了解。怎样向香港观众介绍自己呢,童双春专门写了一段开场白,妙语如珠,别开生面。他从“我们是姚、周两位老师的学生”讲起,介绍了“双”字辈演员,如吴双艺、王双庆、翁双杰、童双春……同时说:“这是我们男学生;女学生名字中间没有‘双’字,但都取双姓,如司徒、欧阳、上官、诸葛……她们的双字藏在里面的,叫内‘伤’(与‘双’谐音);阿拉的‘双’是放在外面的,叫外‘伤’;双字辈年纪也慢慢大起来了,已经变成老‘伤’了;有两个刚刚拜先生,年纪较轻的是轻‘伤’;有两个块头较大,分量较重,叫重‘伤’;唱歌的李双江,伊不是老师的学生,也硬劲要轧进来,加个双,这属于硬‘伤’……”这个开场白,妙趣横生,出人意料,获得观众满堂笑声。
姚慕双(前排右一)、周柏春(前排右二)与“双字辈”学生合影(后排左一为童双春)
童双春与李青演出了《南腔北调》《唱山歌》《十三人麻将》《投军别窑》等节目,大受欢迎。每次演出,掌声、彩头不断,不少观众笑得直抹眼泪。一次演出《南腔北调》时,童双春每唱一句,观众都报以一阵掌声。香港《文汇报》1985年12月20日发表特约记者萧铜的文章,说:“童双春与李青合演《南腔北调》,唱沪剧、昆曲、甬剧、越剧,边唱边逗,妙语不断,滑稽逗乐,观众笑声不绝。”专栏作家江上舟在12月21日、23日的《新晚报》上连续著文称:“姚慕双,周柏春是上海滑稽界的翘楚,首屈一指的表演艺术家,其学生童双春、李青状态极佳,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
师徒两档独脚戏一炮打响,风靡港九,有的报纸概括评价“评弹幽默,滑稽逗乐”,不少报纸盛赞滑稽是“笑的艺术”,4位演员是“笑的使者”。
1987年3月,童双春第二次赴港演出,是应香港越剧票房邀请,作为“上海戏曲艺术演出团”一员赴港参加演出,演出团中有越剧、沪剧、甬剧、滑稽4个剧种的演员。滑稽演员是童双春、李青、吴双艺、翁双杰四“双”。童双春第一次赴港时演出《南腔北调》曾轰动港九,这次又老翻新,端出一段《新南腔北调》,受到更热烈的欢迎。童双春唱一句,观众鼓一阵掌。一个本来只有十几分钟的节目,足足演了半个多小时,其中《珍珠塔》的四句唱腔,他第一句用锡剧唱,第二句转到甬剧,第三句变成沪剧,第四句又转为黄梅戏,最后落腔时,运用滑稽手段,从黄梅戏拐到评剧、京剧、绍剧、越剧,直到广东戏收住。就像九曲十八弯,变化多端,观众十分过瘾。童双春与李青还演出了《宁波空城计》《戏曲杂唱》《调查户口》《浦东说书》等节目。在《外国天仙配》中童双春用日语演唱那段早已脍炙人口的“夫妻双双把家还”,逗得观众发出一阵阵笑声。童双春与李青还故意忸怩作态地模仿梁山伯与祝英台谈情说爱的神态,又学着杨白劳给喜儿扎红头绳的姿态,这些表演都使观众捧腹大笑。
童双春以擅唱南腔北调受到香港观众的欢迎,给香港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次除演出外,他还担任了节目主持人,在台上他充分施展滑稽演员现场抓哏逗哏的手法,上下串联,既介绍演员、节目,又活跃气氛。照节目顺序,第一个是独脚戏,第二个是沪剧清唱,接下来是甬剧清唱,这中间如何连接呢?他的台词是:“前面两个节目都是上海特产,一些宁波观众有意见了,讲我庇护上海人……”谁知这时观众席中真有位宁波观众接过话头;“是啊,咋拿我们宁波人忘记了?”童双春马上接下去用宁波话说:“这咋会忘记脱呢,我也是宁波人,一个人不能忘本,下面就请听甬剧清唱。”这段讲话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香港报纸报道说:“童双春的演出洋溢朝气,节奏感强,而且他的嗓音圆润,童双春真是位不可多得的滑稽独脚戏演员。”
香港有位吴萍女士,是位越剧迷。她拖着她的丈夫黎先生一起去看戏,黎先生说,要我去可以,你给我买后面的座位,这样我可以打瞌睡。于是太太买了两张十几排的票子。谁知一进剧院黎先生就被滑稽迷住了,瞌睡全跑了,反而埋怨太太不该买后面的票子,连演员的表情也看不清。后来剧团回到上海,黎先生夫妇还特地从香港飞来上海,再次观看他们的演出。
1988年4月,童双春与李青第三次赴港演出,这次是与上海越剧院、上海沪剧院的演员同去参加“上海戏曲晚会”演出。俗话说“一遭生,二遭熟”,童双春对香港观众来说已是熟人了,他们对他的评论也不再停留于直觉观感。4月20日,香港《文汇报》刊载何路通先生的文章说:“两年前我就看过童双春与李青,一瘦一胖,一智一愚,童双春机智灵活,李青是外愚内智,表面木讷……”香港《大公报》也载文称赞童双春的唱功和做功。
1988年12月及1989年5、6月间,童双春与王双庆参加上海越剧院访问演出团先后两次赴美演出,途经香港时,他们还进行了一次公演。这次越剧院带去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全剧及《红楼梦》《孔雀东南飞》《珍珠塔》《何文秀》《碧玉簪》等剧的选场,由袁雪芬任团长兼艺术总指导,范瑞娟、傅全香、金采风、毕春芳、张小巧等著名演员联袂演出,童双春与王双庆作为特邀演员参加演出。这次童双春是第四次赴港演出,他改与王双庆搭档,演出的节目有《歌迷》、双簧《约会之前》《各派越剧》《日本红楼梦》《滑稽何文秀》,以及《关亡》《浦东说书》《拉黄包车》《骗大饼》等。
到美国演出不仅对于童双春是第一次,对于整个滑稽界也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滑稽在香港已经打响,在美国是否也有知音呢?童双春与王双庆首闯美国,在纽约、旧金山等地演出17场,历时36天,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这次演出是以越剧为主的,独脚戏一般作为开锣戏,用童双春的话来说是“搭头戏”。
首场演出安排在纽约一所大学,童双春除担任整台戏的节目主持人外,还与王双庆演出了《浦东说书》等3个节目,中国驻纽约领事馆领事看后说:“今晚滑稽为串联节目,演得非常精彩;活跃了气氛,为这场演出增添了不少光彩。”由于观众中以太太为多,起初她们自然是捧越剧的;但后来的几场演出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在林肯艺术中心的一场演出,最高票价为50美元,卖座出奇地好,不少观众冲着滑稽而来。太太们看滑稽也看上了瘾,她们说:“越剧看了要伤心,哭哭啼啼的,还是看滑稽笑笑好,开开心心的。”其时恰逢上海同乡会成立,他们被拉去在唐人街演了6场节目,卖座很好。在旧金山演出时,有几位太太特地从纽约一路跟来,一个劲地希望多看几个滑稽节目。还有位观众从洛杉矶驱车8个小时赶来看戏。这样,“搭头戏”变成了少不了的“肉头戏”。首闯美国,童双春感触良多,他发现美国人生性幽默,美国观众非常喜爱滑稽,他们喜欢节奏紧凑、噱头强的滑稽。
1993年童双春又与李青第五次赴港演出。
童双春在短短几年中5次赴港演出,1次闯进美国,在港九以及大洋彼岸掀起了一阵阵不小的笑的旋风、笑的浪潮,扩大了上海滑稽独脚戏这一曲种的影响,为滑稽冲出大陆,走向世界,蜚声境外,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童双春先生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他在舞台上创造的艺术形象,他曾经给我们带来的笑和欢乐,将永远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之中。
(作者系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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