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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1 11:06:52
徐家汇天主教堂的南面有一条东西向的马路——蒲汇塘路。在上海地名用语习惯中,“塘”在沿海一带多指海塘,就是人工修建的护海塘,而在内陆则多指人工开挖的河塘。顾名思义,这条所谓的“蒲汇塘路”应该是以一条叫做“蒲汇塘”的河流得名的。在现在的上海市地图上还可以找到这条叫做蒲汇塘的河流,它西起松江区的淀浦河,向东流经小涞港、北横泾、新泾、七宝镇、虹桥镇,在徐汇区的宜山路附近改向东南流,注入龙华港,可以通行15-20吨的船只,在现在的上海市中心区算得上是一条较大的河流。
蒲汇塘与小闸镇
《民国法华乡志·卷二·水利》中说:
蒲汇塘,受蟠龙、泗泾、横泖之水,东流合新泾诸水,出龙华港入浦。自道光十六年,龙华港在小闸桥坝断后,直接肇嘉浜,合李纵泾诸水,出日晖港入浦,嗣是,蒲、肇合为一河。
以前的蒲汇塘与现在的蒲汇塘的流向基本上是一致的,也就是说,现在的蒲汇塘就是历史上的蒲汇塘。清道光十六年(1836),人们在现在的宜山路附近建造了一座水闸——小闸,影响了蒲汇塘的畅通,于是,又在小闸的西北,开挖了一条新的蒲汇塘下游水道,引蒲汇塘水向东南流,在徐家汇附近并入肇嘉浜,从此“蒲(汇塘)、肇(嘉浜)合流”。该志还说:
(道光)十六年,巡抚林则徐,檄华(亭)、娄(县)、上(海)、青(浦)四邑浚蒲、肇两河,按亩出夫,不给土方工价,惟局费出之官项。
这项水利工程还是林则徐出任江苏巡抚时开工的,工程款项由政府垫付,劳动力则由地方“按亩出夫”,就是根据土地面积征募劳力。由于这里的蒲汇塘建造了水闸,船只经过此地,必须等开闸放船,于是形成了一个小的市镇,就叫做“小闸”或“小闸镇”。直到现在,一些老人仍然把宜山路中山西路一带称之为“小闸”。小闸一带以沙土为主,当地种植的南瓜、青萝卜是上海优良品种,以前,上海人把小闸出产的南瓜称之为“小闸南瓜”,南瓜皮色金黄,形似黄鼠狼,后来也被称为“黄狼南瓜”。如今,这里还有一条“小闸镇街”(西起钦州路,东至中山西路),就是小闸镇留下的痕迹。1957年,填蒲汇塘的部分筑宜山路。据记载,1854年2月18日,小刀会义军首领刘丽川在小闸被清军包围,英勇战死;若干年前,还有人提议,在小闸建立刘丽川纪念碑,但是无人响应,未能实现。
蒲汇塘与蒲草
据记载,蒲汇塘以沿河滩地多蒲草而得名。蒲草是一种常见的植物,可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未必知道蒲草是什么样的植物。《诗经》中记录到“蒲”的植物有许多处,如《诗经·王风·扬之水》:“扬之水,不流束蒲”;《陈风·泽陂》:“彼泽之陂,有蒲与蕑”,“彼泽之陂,有蒲菡萏”;《小雅·鱼藻》:“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大雅·韩奕》:“其肴维何,炰鳖鲜鱼;其蔌维何,维筍及蒲”。从《诗经》的记录可以知道,“蒲”是一种生长在水边的植物,部分可以食用。实际上,古人称之为“蒲”的植物有许多种,《世说新语·言语》中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顾悦与简文同年,但是,顾悦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简文问顾悦:“卿何以先白?”顾悦回答说:“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于是,“蒲柳之姿”作为成语,喻体质衰弱的人。不过,“蒲柳”并不是“蒲草”,而是生长在水边的一种木本植物——水柳,它的躯干细细的,很笔直,硬度和柔韧性极佳,古人用来制作箭杆。古籍中所说的“蒲”,大多指“赛叶香蒲”,也就是民间常说的“蒲草”,是一种多年生草禾本植物,地下有横生的茎,李时珍《本草纲目·草部第十九卷·香蒲》中说:
春初生嫩叶,未出水时,红白色茸茸然,取其中心入地白蒻,大如匕柄者,生啖之,甘脆;又以醋浸,如食笋,大美。《周礼》所谓之“蒲俎”。今人罕有食之。
蒲草在水底下的部分有横生的茎,以前上海的农民叫做“野茭白”,可以食用,古人用以充饥,视为禹粮,如今,大概只有山东济南的一些餐厅还有用“香蒲”制作的菜肴,属于“山珍”,价格不菲喔。
《本草纲目》还说:
至夏,抽梗于丛叶中,花抱梗端,如武士棒杵,故俚俗谓之“蒲槌”,亦曰“蒲厘花”。其蒲黄,即花中蕊屑也,细若金粉,当欲开时取之,市廛以蜜搜作果食货卖。
到了夏天,蒲叶中间抽出长长的苔,形状像古代武士手持的棒槌,顶端开小花,在花还没有绽放时,掰开花朵,取花里的花蕊,花蕊里有金黄色的细细的粉,可以当做食用颜料。以前,上海的糕团店供应一种“松花团”,又称“金团”,糕团的表面有一层金黄色的粉,据说,这就是蒲草花蕊的花粉。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难得有机会领略荒郊野外的自然风光,即使到了农村,也识别不了几种野花野草。对许多上海人来说,可能压根不认识蒲草,即使看见了蒲草,也往往会“相见不相识”,但是,使用蒲草制作的生活用品还真不少。以前,许多地方的农民穿的草鞋,大多数使用稻草搓成草绳后再编制出草鞋,而上海地区大多使用蒲草加上芦花编制出蒲鞋和蒲靴,保暖性极佳,冬天穿着特别舒服。
清末上海《图画日报》“三百六十行”专栏绘“卖芦花靴”
众所周知,棉花是热带亚热带植物,以前,中国的南方有少量种植,南宋后期,上海从福建引种棉花成功,但是,棉花的后期处理特别复杂,是技术活,所以,棉花无法在上海推广种植。元末,黄道婆从崖州(海南岛)来到上海,改良纺织工具,教授纺织技术,棉花很快成为上海地区重要的经济作物。清上海人秦荣光《上海县竹枝词》说:
七月初三夜喜晴,蒲包十万价销赢。
怕看月下云罗密,棉地秋收要减成。
以前,上海农谚有“七月初三月下云,十万蒲包九万陈”。上海的农民相信,七月初三是棉花的生日(有的人认为七月二十是棉花的生日),如果七月初三天气晴朗,预兆今年棉花丰收,如果七月初三是阴雨天,那么,今年的棉花会减产。上海人使用一种蒲草编织的“蒲包”存放棉花,所以,七月初三前,大量的蒲包集中出现,七月初三是晴天,蒲包会销售一空,如果七月初三是阴雨天,大量的蒲包就会积压。这种蒲包在20世纪70年代还能见到。还有一种小一点的蒲包,以前多用于装水产品,若干年前,到苏州、昆山地区旅游,秋高气爽,是吃大闸蟹的季节,旅游者一定会买一些大闸蟹带回家,当地的商户就使用蒲包装大闸蟹,蒲包的透气性极佳,把蒲包淋湿,可以使大闸蟹存活好几天。而如今,蒲包已被纸盒替代。
(作者系上海市规划委员会咨询委员会委员,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委员会委员,上海市地名学会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