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项松茂、项绳武父子，现在可能并不为人们所知。但如谈起我国近代民族制药、制皂工业的开路先锋，即位于上海西南徐家汇的五洲固本药皂厂，和由该厂所生产“地球”、“五洲”药品与“五洲固本”肥皂，项氏父子的名声便会一下子大增。因为现在“五洲”牌药品和“固本”牌肥皂等，仍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项必需品。而这些药品和肥皂，与项氏父子有着密切关系。
项松茂，又名项世澄，清光绪六年（1880）九月初六出生于浙江宁波东乡项家。1900年，他由亲戚上海中英药房经理吴子琴推荐，进该药房任会计。由于项松茂工作勤奋、聪明好学，不久便升任汉口中英药房经理。1911年春，上海中法大药房经理黄楚九莅临汉口，在推销艾罗补脑汁期间，对项松茂义不容辞帮助推销国货成药颇为赞赏。同年6月，黄楚九将项松茂介绍给五洲大药房经理夏粹芳，并在夏经理面前称赞道：“项松茂在经营药品方面确实有独到之处，将来如到五洲大药房工作，一定会有大的发展潜力。”
五洲大药房，由我国近代著名实业家夏粹芳先生创办于1907年。由于早期夏先生用人不善，经营不良，至1911年的4年里，在日常药品、化妆品等经营方面，并没有较大起色，且时常还面临不少亏损。1911年，项松茂到五洲大药房后，对药房原有经营模式、销售方式等进行了多项较大的改进，在其综合治理和调整下，五洲大药房在当年一下子便由亏转盈，生意也日益兴旺起来。由于在经营药品等方面的卓越才能，项松茂不久便被推选为五洲大药房的总经理。
一、项松茂以“地球”牌商标产品作为发展起点
项松茂先生在上任五洲大药房总经理后，便推出一系列招揽生意的办法。1912年，他首先出资将药房从原先地段较差的广西路，迁往福州路、河南路路口闹市中心。另外，他还根据自己所掌握的药品生产技术，在销售药品、化工原料、化妆品、医疗器械的同时，增加药品生产这一新的经营项目。其中包括生产人造自来血等7项产品。
上海五洲大药房的宣传单上涵盖多种经营项目
当时在生产人造自来血这一新产品前，对于产品商标名称、图样的挑选，项先生也是动了一番脑筋。他考虑到将来人造自来血产品不仅要在国内销售，还要打入国际市场，因而产品商标图样和名称理所应当要有国际化、全球化的含义。当时他的同事曾为商标选用的名称有“全球”牌、“国际”牌、“星球”牌、“世界”牌等等。而项松茂先生则认为商标名称和图样应直截了当，直呼其名。这样，一方面便于今后产品商标的广告宣传，扩大社会影响；另一方面也便于消费者认牌选用商品，更有利于市场销售。最后他决定还是直接使用“地球”牌作为自己的产品商标名称和商标图样。
当时在销售自产的“地球”牌人造自来血产品中，他除了在新闻媒体上大做商标广告外，还采用有奖销售等各种促销办法，即凡顾客购买内有奖券的“地球”牌人造自来血产品，只要积满100张奖券，便可获得大奖，而奖品则为瑞士产的印有“地球”牌人造自来血产品商标图样的手表一块。由于奖品价值较高，这在当时对于广大顾客来说，确实是一种不小的诱惑。这样，五洲大药房单单通过“地球”牌人造自来血一项产品的销售收入，就比过去五洲大药房一年所有商品营业收入翻了一倍多。之后，项松茂先生又将有奖销售的范围继续扩大，即凡是购买“地球”牌各类药品，都有获奖机会。而早期“地球”牌商标药品，也一度成为人们获奖的一种期望。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国内药品市场的销售格局发生了较大变化。由于战争原因，原先在我国从事药品生产和销售的外国药品企业，包括一些西方的制药商，纷纷响应本国政府的号召回国参战。这样一来，外国药品在我国市场的销售锐减，洋药价格暴涨。这对中国病人来说是一个不利的情况，但反过来从民族制药工业的发展来看，它为国内医药企业带来了一个难得的发展机会。1915年，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筹备，项松茂先生发起组建的五洲大药房股份有限公司，在经北洋政府农商部批准后正式成立。1916年间，项松茂先生所经营的五洲公司，不但大大增加了“地球”牌药品的产量，市场销售情况也日益看好。同时“地球”牌商标药品的社会知名度，也逐日提高。
二、项松茂以“五洲固本”牌商标而成名
20年代初，在五洲公司不断发展的同时，项松茂先生已不满足于公司单一的药品生产，他要寻找与药品相关的新产品，不断扩大生产规模，以获取更大的利润。
据有关中国制皂工业史资料介绍：1910年代末期，国内民族制皂工业几乎是一片空白。当时除了英商中国肥皂公司一家大型生产企业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国内制皂企业能与英商进行抗争。虽早期有几家民族制皂生产厂商，但在产品质量、价格和花色品种等方面，均无法与经济、技术实力强劲的英商中国肥皂公司“祥茂”牌肥皂相提并论。当时民族制皂企业就犹如大海中的一只小舢板，根本就经不起英商制皂公司这艘“万吨巨轮”的撞击。民族制皂厂的产品在国内市场上一出现，经英商肥皂公司一打压，昙花一现后便无影无踪。面对远东地区最大的肥皂生产企业和占国内肥皂市场销售量一半以上绝对优势的英商中国肥皂公司，作为一名民族制药工业的领军人物，项松茂先生当时认为中国人应有决心、有信心与英商抗衡，决不能让英商公司长期垄断我国的肥皂市场。
1919年，当时国内正值大规模的“五·四”运动爆发，国人纷纷走向街头，多次掀起声势浩大的“抵制洋货，使用国货”爱国热潮。项先生根据国内这一对国货肥皂产品发展极为有利的大好形势，在经过一番市场调研后，认为这是发展中国肥皂工业的一个绝佳机会。
1920年初，项松茂先生通过有关业内人士介绍得知：1908年开设于上海徐家汇的德商固本肥皂厂业主，因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本国经济建设等需要，被德国政府急召回国。当时该厂虽已被买办张云江接盘，并易名为张云江肥皂厂，但一段时间过后，终因经营不佳，面临重大亏损。因而张某急于早日廉价出让，四处寻找买主。项松茂与公司成员协商后，力主收买。但一些同事鉴于张云江的失败教训，认为应吸取前车之鉴，慎重考虑为佳。而项松茂力排众议，向同事陈述已邀请美国留学的制皂工程师前往该厂仔细察看过，工厂锅炉、动力和制皂机器设备均为德国进口，运转良好，勿庸多虑，只要今后产品销售没问题就行；且机器设备用于制药也可，实为一举两得。最后，项松茂先生与张云江协商后，以12.5万两收买成功。
1921年6月，项松茂将企业名称正式更名为“五洲固本药皂厂”，并正式投入肥皂生产。而产品商标名称，便使用原有企业名称“五洲”，再加上德商原有的“固本”名称二字。这样一个新的肥皂产品，一个新的“五洲固本”牌商标，同时在国内肥皂市场上宣告诞生。当时工厂分为两大部分，即制皂与制药两个分厂。之后，五洲固本厂还进一步收购了中华兴记香皂厂、南洋木塞厂等企业。期间，五洲固本厂为了扩大肥皂的生产规模和产品种类，还先后注册“西美女”牌、“高花”牌、“玫瑰”牌、“绿树”牌、“兰花”牌、“富贵白头”牌等香皂商标。
五洲固本厂制“玫瑰”牌肥皂包装盒
三、“五洲固本”牌与英商“祥茂”牌商标的市场争斗
自从上海开埠后，英商“祥茂”牌肥皂便充斥国内市场。“五洲固本”牌肥皂自1921年问世后，便畅销国内各地，并享有较高的盛誉，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很快便成为“祥茂”牌肥皂的强劲对手。当时项松茂创办的五洲固本药皂厂，是我国最早由民族资本经营的一家规模最大的现代化制皂厂。
五洲固本皂药厂获农商部最优等特奖奖凭
当时的“五洲固本”牌肥皂由于质量好、价格适中，引来国内其他同行的仿冒，如“玉洲固本”、“五洲国本”、“五洲因本”等各种冒牌商标。这给“五洲固本”牌产品的销售带来很大的影响，但更为严峻的考验是来自外商同行的激烈竞争。
20年代初，由于国内掀起“抵制洋货，使用国货”的爱国运动，国货“五洲固本”牌肥皂销路日畅，由此引起英商中国肥皂公司的极大关注。英商肥皂公司在我国创立较早，他们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和技术力量生产的“祥茂”牌肥皂，在我国市场上有着较为稳固的基础。为了遏制民族制皂工业的发展，英商经常采用削减产品原料，压低产品售价等最为原始的竞争手段，迫使国内同行因无利可图而自行歇业。当时英商也同样采取类似办法，企图使新生的五洲固本厂改行或歇业。面对英商中国制皂公司的激烈市场竞争，从1924年开始，五洲固本厂确实发生过一定的亏损，但当时项松茂先生将“地球”牌药品利润予以补贴“五洲固本”牌肥皂，这样才没有被英商公司扼杀。
1925年，英商中国肥皂公司董事会见暂时无法以价格迫使五洲固本厂停产，便又使出一计：邀请五洲固本厂领导项松茂，参观英商中国肥皂公司新建成的生产车间，并提出愿付高于五洲固本厂总资产的代价来收购五洲固本厂。在参观过程中，英商董事多次暗示项松茂先生，如果不愿收购，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压垮五洲厂及“五洲固本”牌商标。但项松茂先生始终没有屈服于英商的利诱和威逼。英商没能达到收买的目的，就接二连三将“祥茂”牌肥皂降价出售，妄图使“五洲固本”牌肥皂无利可图而自行歇业。但项松茂始终以“地球”牌人造自来血等产品利润来补贴“五洲固本”牌肥皂，这样，“五洲固本”牌肥皂还是基本维持生产。
30年代初，英商肥皂公司与五洲固本厂再次挑起降价狂潮。期间英商将“祥茂”牌肥皂从每箱5元3角骤降至4元4角，迫使“五洲固本”牌肥皂也不得不从每箱6元7角降至6元2角，这一年五洲固本厂遭受很大损失。但五洲厂又掌握了甘油的生产技术，以甘油的利润补贴“五洲固本”肥皂的损失，不但保住了“五洲固本”牌商标在国内市场的优势，还增加了市场竞争力。在这以后，五洲厂又群策群力，生产出脂肪酸含量较高的新一代“五洲固本”牌肥皂，并在市场竞争中树立了良好的信誉。英商见用压价方法难以战胜“五洲固本”牌，就又推广“祥茂”牌新产品白密肥皂，并对外声称特别耐用，再和“五洲固本”牌肥皂一争高低。这样，“五洲固本”肥皂的销路又一次受到影响，但却毫不示弱。当时，项松茂之子项绳武先生在和董事会协商后，马上联合裕华化学工业有限公司等一大批民族化学产品生产企业，走联合之路，增加大量资金，先后试制成功“五洲固本”白玉香皂等一系列新产品，与英商公司决一死战。这样直到抗战爆发，国内肥皂市场销售形势突起变化，“祥茂”与“五洲固本”肥皂生产均受到很大影响。但经过几次国内肥皂市场中外企业的价格、产品和商标的激战，英商中国肥皂公司的“祥茂”牌肥皂商标，始终未能压垮民族五洲固本厂的“五洲固本”牌肥皂商标。
四、国货商标与日商商标的激烈抗争
从30年代开始，项松茂与日商的竞争也是异常激烈。甚至于项松茂先生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与日军抗争。由此表现出一位民族工商业家浓郁的爱国热情和可贵的民族气节。
1931年东北“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者悍然侵占我国的东三省。全国人民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政府一致对外，积极抗日，收回失地。当时的项松茂先生也和全国广大爱国志士一样，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各项抗日爱国运动之中。当时他身体力行，不但号召大家积极投身抗日救国活动，自己还在厂里组织了一个营的义勇军，并自任营长，并聘请军事教官来厂指导军训，时刻准备着奔赴抗日最前线。由于当时项松茂先生是抗日救国委员会的委员，又积极带头抵制日货，这样便更加引起有关日本人的注目。1932年日军发动“一·二八”淞沪战争，地处北四川路老靶子路口（今武进路）的五洲药房第二支店于1月29日被日军炮火炸毁，经济损失惨重，店员蒋邦毓、童永才等11人被日军抓走。项松茂闻讯此事后，亲自前往察看，商量营救事宜，途中不幸遭遇日本宪兵队的扣押，随后又被劫持到江湾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当时日海军陆战队司令亲自前来审讯，并喝问他为什么要拒售日货产品？为什么要抵制日货商标？为什么要组织抗日义勇军？项松茂先生对此据理力争，威武不屈。之后，气急败坏的日军暴徒残暴地下令把他和11名店员秘密杀害。这天是1932年1月31日，项松茂年仅52岁，而历史也将永远记录下这一昏暗的日子。
项松茂遇难后，董事会决议公推项松茂先生的长子项绳武继任五洲固本药皂厂总经理。另外，为了永远纪念项松茂先生和11名员工，董事会还一致提议用“一·三一”这一特别日子，作为工厂生产的牙膏等新产品商标名称。而“一三一”牌商标名称的深刻含义，也确实和五洲厂的全体职工连在一起，更与爱好和平、反对侵略的中国人民连在一起。
1933年4月，项绳武先生继承父亲未完成的遗愿，组织广大技术人员，从肥皂下脚料中提炼出甘油，并及时筹建五洲第二制药厂，正式生产“地球”牌甘油，供应市场。1934年3月，项绳武先生又在恒业路设立五洲第三制药厂，专门生产“地球”牌化学试剂，如活性炭、淀粉酶等产品，同时在外省市增设了多家“五洲固本”肥皂销售分店。
1936年初，项绳武先生在福州路总店旧址以25万元翻造了一幢十层大夏，即“五洲大楼”，以此完成父亲项松茂生前筹备已久要建造五洲新大楼的愿望。另在大楼内设有项松茂先生纪念堂，以示悼念。同年10月10日新大楼正式对外营业。那时大楼内经营的商品有“地球”牌药品、“五洲固本”牌肥皂及其他有关化学制剂、化妆品、进口药品、营养食品等。总之，当时五洲大楼经营范围之广，品种之丰富，为全国药房之冠。
当时五洲厂之所以发展这样迅速，项松茂、项绳武父子除了经营得当之外，还派专人编写《五洲》和《澄光》两本杂志，及时报道行业动态和产业信息，并注重对产品商标的广告宣传和保护。如为了扩大“地球”牌药品商标广告宣传效果，五洲厂与全国各大医院和新开业医师保持业务联系，邀请社会名流和医学专家担任五洲厂董事会董事，由专家、医师帮助宣传产品商标，扩大社会影响和品牌的知名度。1936年新商厦开业不久，项绳武他们便将大楼四楼辟为医师工作场所，由各科著名医师设立诊所，不仅为病家服务，同时还宣传药品功效和产品商标。
1949年5月后，五洲厂的生产和“地球”牌、“五洲固本”等商标产品，由于得到人民政府和各界人士的大力关心和帮助，获得重新发展的机会。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设计学院兼职教授，上海左旭初包装博物馆馆长，上海近现代商业文化视觉传播研究中心主任）
